W.R ｜童銘若

噹啷瓷器碰撞聲喚起她對周遭的知覺，眉睫一抬，他正在替她倒茶，持著茶壺不急不徐將茶水砌至六分滿。

「糖？」

她搖頭，覺得對眼前這個男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覺得相遇之前好像早就已經認識。但…明明素未謀面。

這樣的凝視過了多久？光影明滅一瞬，她以為不被察覺自然端起茶杯。

「謝謝。」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習慣性地調整杯子握把方向，「從那裡開始？」

「我大概瞭解過附近的地理環境，包括車行、環境、地質、水文等等。還是從你理想的餐廳輪廓開始，比方外觀、樓層數或者餐廳的定位？把心中那幅圖說給我聽。」

「對餐廳的想像？…這幅圖像印象派的畫一樣模糊。」她偏頭認真地想了一下：「法式料理。那就是我想做的，我希望能夠說服司沛海灣酒店的主廚阿爾薩斯，他是我心目中的完美主廚。我希望餐廳有許多窗戶，外觀給人第一印象是一間白色建築，在湛藍的天空下發亮。」

他翻開筆記本空白處記下。

「草地不知夠不夠大？」雖然從現在的位置看不見，她還是望往未來餐廳落坐的方向自言自語著。

「你想要一棵樹？」

夏不禁感到一愣，隨後點點頭。

「也許會有三至五棵。」他說，「完全屬於你。經過的人只能透過鐵欄杆興嘆。」

「謝謝，我覺得好多了。」她知道他的用意，「至於內部，樓下比較適合二至四人用餐，至多六人，桌數控制在十五桌左右，樓上我希望規劃適合提供四十人以內辦聚會的場地，提供小型演講餐會或結婚宴客用途。」

「我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你聽聽看。」

他信筆畫起草圖，從屋頂樣式，門的樣式，門廊樣式，內部地板以木質地板、大理石為主，這點口頭補充；吧台，餐桌位置的配置，安全門，空調及音響和管線預期走向，隱藏的一概，加上洗手間及儲藏間的巧妙安排。

他邊畫邊講解，強調草稿只是根據她的想法假想描摹，未來可在電腦上以三D虛擬實境所有空間圖像。

一小時後她起身換了一壺新茶，心中畫面變得具體，大部份只是安靜思索，直到他己經停了半响仍沈思圖上的一切，為他輕易畫出她的夢想分神。

「一起晚餐？」他指著方才她講電話站的位置，「我聽到了，你男朋友臨時沒辦法過來。」

臨走將前門上鎖，退著把燈一一關掉，僅剩一道打亮樹身的庭園燈，他跟著她在館中摸黑走向後門。

「小心桌椅。」她回頭提醒他，「我們走捷徑，羊角街，上次我跟你提過。小心，這裡有二階樓梯，糟糕｜」

踢到Richard幫拾荒老人家收集的紙箱，她下意識低頭閃躲滑落的紙箱，他先一步在後面扶住那些危險的空箱，箱子沒有預期中砸在她頭上。

「謝謝。」她恢復站直的姿勢，平常燈都亮著，很自然會習慣繞過去。

「你書忘了拿。」他將箱子推回原位提醒打開後門的夏。

她抽回放在門把上的手，毫不猶豫要返回咖啡館內。

「潔恩。」他永遠沉穩的聲調止住她焦急的步伐，「我幫你拿了。」

他沒有嘲弄的意思，假使今天這麼做的人是任何一位熟識，夏真篤定她有點惱羞成怒了。

她接過書，低聲說了謝謝。

透過昏暗不明的光線，他看著她珍惜的摸了摸那本書，確認似的翻到封底後默默收進大衣口袋中，身體某個地方霎時間被刺穿般感到茫然。    

盡可能保持面對她時跟面對一般人，至少要有一個稱不上真正認識的朋友該有的距離、分寸、隨便什麼。

來山泉花不是為了避難。當證據足夠時，將說明他不是來避難而是破壞安定現況的始作俑者。一切指向這是一場蓄意的破壞，為了他私人目的，不惜毀掉隱藏在她心中如果還存在的他。

他們穿過巷子，經過一個社區的小廣場後來到羊角路。

真要以羊角形容，他們是從右邊尖端進入的，沿街餐館林立卻一點也不喧嚷，整條街沉浸溫馨氣氛裡，人們熙來攘往和他們擦身而過，她的手一直覆貼在口袋那本書上。

絲毫沒有意外的走進黑勢角時，她露出笑容問候站在長形料理台後的師傅，彷彿陰霾盡掃。

「晚安，長野先生。」

「晚安，小夏。」長野豐三向夏回禮，再轉向他點頭，「晚安。」

兩人選了一張桌子坐下，外場服務員先幫他們送上一壺茶和二瓶溫熱的清酒，他要夏點單，起身走到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