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勢角離開將近八點,他們沒有循原路回去,改走上次夏指引的路,這個時段車流量減緩,整排橘紅色街燈自本街延伸至最前端的十字路口。
「過了主見大道,車子會爬上一段拱橋,城市隔著運河綿延興建大樓,回家時間晚,能看見每層樓都有燈光。」她想起在狄奧那段日子,咖啡館會提前讓她下班趕搭末班公車。
「主見大道。」原來她從那個方向回家,「在那一帶下車?」
「73區。」她記得很清楚。
「些小白須何用染,幾人得見星星點?下雨,星星都不見了。雨幾天來有時會陸續的下著。下著,停著,不久就十二月。然後不一定那一天初雪就下凡了,老爹不是說嗎?山泉花市各方面都不過不失,狄奧卻愛恨分明…」凍僵的手放在口袋中取暖,喝出陣陣的白色煙氣。「也許你還沒到家,雨就開始下了。」
來往車輛雖然不多,他還是改走外側以防她不注意。
「你喜歡酒,酒量卻這麼差。」
「你說的對。」她承認,「喝酒讓人心情放鬆。」
「心事呢?」
「清清楚楚。」解下髮束讓一頭長髮傾瀉而下,按了按後頸,「圖稿設計會很久嗎?」
「不一定。你的電話。」他聽到從她口袋傳來電話鈴聲,徐徐提醒,順手點了根煙,同時按下手中的遙控器,車燈閃爍,她才發現一逕沉浸過去,不知不覺已走回遠方附近,接起電話一邊作勢與他道別。
「哈囉。」她輕鬆跟對方打招呼轉向人行道走去。
救護車刺耳鳴笛聲自來向急駛而過,他坐上車子,沒有立刻發動引擎,透過車窗看著她的背影。
麵包舖客人進進出出,不時繞過立定原地不動的她。
一瞬無法對電話中傳來的消息做出任何回應,兩三次身體不由自主被來往的路人碰撞卻只能任由對方主動閃過,她用手貼住逆風吹散的髮絲,失去頭緒地左右尋找能坐下的地方。
隔著十來步距離想看清她的臉部表情不是一件難事,漠視那副跌跌撞撞的身體,他相信,無論電話傳來再糟的消息也不至於讓她無法判斷、面對或處理。
他很想下車分擔些什麼,若拍拍肩膀說著安慰的話算得上是幫忙,生命便不曾為難過人了。
而那樣的人生|
維持著僵硬姿勢逕自讓煙在窗外散去已久|絕少有人不冷眼旁觀。因他想她沒那麼脆弱,倘若如此,夏潔恩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時光靜止。
十分鐘前,她還時有笑意跟他聊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酒足飯飽,閒適走在下過雨的街道散步回家,用餐的地方離家有一段路,三至五個街口遠,所以沒有開車的必要……
他取笑自己從黑勢角離開後一度有錯覺,既然想到家這個名詞,天生旅人作風的父親一切可好?他已將近十年不曾回到所謂的家。
「老爹,是我,安偉專。」
握住方向盤的手輕點,他向老爹交代今天訪談的進度,瞄了照後鏡一眼,趁紅燈阻隔來車,排擋往後一打,流暢地將車子開出去。
「好!我們後天見。」
掛掉電話,拍下左轉方向燈,車子轉至快車道,沒入車陣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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