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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鬱，雲層夾帶潮濕的水氣，眼看一場大雨就要降下，大智整理著通道旁的空箱拿到後方，避免被雨打濕，Richard在櫃檯內打電話，木柴的盤商今天不能到貨，他們剩三天的庫存，對方承諾最晚明天中午二點前會送到，他不滿的嘮叨上次木頭不耐燒，木柴需求會持續到二月底左右，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又順口聊了幾句後才掛斷電話。
指針指向三點四十三分，夏抱著整年度的報表走進。
趕在出國前做出結算，整理報表花了她兩個晚上的時間，平日她與Richard都有詳實紀錄進貨與點單的習慣，有了清楚的記錄才能歸納出每一品項的需求量，抓出明星商品與該淘汰的種類，以便控制成本與庫存。
她將報表放回最裡邊的層櫃，大致掃過店內客人桌上放的杯子判斷客單價，覺得角落趴在桌上休息的身影有些熟悉。隔著三步遠的走道上，大智和Lin為了整理箱子正發出不小的聲響，走道上散落從被打平的紙箱上撕下的膠帶，她彎身拾起飛出的紙屑希望兩人能夠放低音量。
她記得昨天在電話中他說會在四點過來，看來是提早到了。
她折返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大衣幫他蓋上，走到外面的草坪上捲水管。Richard往外看了一眼。
「Richard，儲藏室的燈會不會太暗？」Lin問。
「還有工具箱要放回那裡？」大智提著工具箱也問道。
「不會，別動裡面任何開關與燈光，存酒濕度和溫度都經過設定。」Richard走出吧台，交代Lin幫客人加水與桌面清潔。
手機來電，他仰身接起電話，反射性接住肩膀滑下的大衣。
風暫時停了，被吹散的雲層上，天色維持一貫冬日午后的陰沉，冷清的咖啡館外，寒風竄過空蕩蕩的樹梢，周圍環繞及膝的灌木叢有著耐寒的深綠，靠牆的層疊鐵製桌椅閃著不銹鋼反光，這乾冷的冬季至少還得維持二個月左右。
抽出胸前鋼筆在紙上寫下陸給的住址及連絡電話，希望最晚星期五能將事情辦好，他猛咳了一陣後手機正好沒電，只好走進屋跟Richard借電話。
Richard領著新來的大智和Lin認識商品、調配方法與內部數量控管，兩人手上分別拿著記事本一邊記下重點，他掛掉電話等陸回報消息。
「新鮮的洋蔥每天我們會切一盒備用，蕃茄則是現切，酸黃瓜、醃漬橄欖和起士片固定放這個角落，用完歸位。醬料包括：」Richard一一指出，「美乃滋、蕃茄醬、辣椒粉、黑胡椒、美式芥末，打烊前檢查瓶口一個個擦乾淨。」
「這幾瓶也是，每瓶都貼著標識，做麵包會用到的，生菜部份這裡｜」他打開冰箱，接著要二人背出所有供應的麵包種類和價格，三位客人走進來立即選了靠近火爐附近的座位坐下，直接點了二壺茶和一杯咖啡。
「咖啡豆我們的存量識點單率，庫存量維持十磅左右，不超過三個星期，Espresso的豆子不超過八磅兩星期。咖啡是朱先生點的吧，Double Espresso，熱牛奶另附，茶的部份你們各煮一壺，咖啡給夏…」
電話響起，他繼續和陸未講完的事項，稍後回座位拿筆記本再折回，把電話拿上吧台站在外圍，夾著話筒，眼神專注的盯著逐條記下重點。
兩人一問一答，拿在手上的筆一刻也沒停下，幾次他劇烈咳嗽中斷了交談。
時間很快來到四點半，原本計畫停留一小時的行程順延到五點半。
「首先，先謝謝你跟老爹選擇雲想風動，為了維護彼此的權益，我有義務向您說明細節，而你們也有權利提出理想要求。這個案子由我全權負責，JR營造，其餘下游配合廠商、建材、消防、景觀、燈光、水電等，公司因為長期配合之故，本公司誠心建議客戶直接採用，若有適當推薦亦可要求更改，但必須在合約簽訂之前提出。
施工時間預計200至250個工作天，核建資料申請本公司協助處理，每階段完工之工程款經我方與業主勘驗核成，業主必須以現金或二個月期支票付予雲想風動預購建材及大型訂製品，其餘事項詳見合約書。合約內容異議者由甲乙雙方協議補列於合約書上，載明負責及賠償方式或金額，這是合約書概括內容。
「合約書一式兩份，請您跟老爹仔細詳閱條款，希望我們能盡快簽約，合作愉快。」他從公事包拿出合約遞給夏。
「好，謝謝。」她略翻了前二頁。
他接著攤開設計圖。
鉛筆輕掃過圖面說明，他設計了文藝復興時代挑高拱門做為天井周邊的空間穿透，增加採光面積並兼顧中央廚房獨立空間。
針對隔局空間規劃他做了進一步的講解，包括設計方位、來客動線流暢度考量及整體美觀對比襯托焦點。
收拾圖稿時他交給她訂作桌椅工作坊的連絡資料，建議了她一些理想的樣式，最好親自到現場，有不少樣品可供參考，因為工作坊需尋找合適的木頭以手工製作，工期不一定，至於細節部份他的專案經理會再過來跟她詳談。
「你生病了？」
他沉默的收拾桌面的文件和筆，「沒有。」
「是嗎，那就好。」
「明天…聽說你有事？」他穿上外衣隨口一問。
「有點事，大概會離開七至十天。簽約我會請老爹與你聯絡。」
「一路順風。」
「謝謝。」
「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
幾分鐘後她交了一杯熱茶給他，指指喉嚨，「咳嗽。」
他收下，一路茫然走向停車的位置，在車上安靜的片刻打開杯蓋喝了一口。天色向晚，瀟瀟的風聲止息了，空氣恢復乾爽冷冽，Richard跟大智替牆邊的餐桌椅蓋上帆布。
一疊滋滋列印的報表混雜在音樂和人聲交談中，夏從結帳電腦裡存取資料後抽起隨身碟緊跟著要離開，等待過程中，即使明天就要前往聖諾懷思工作還是佔據她全部的心思，臨走前隨手補了幾份order單放抽屜並幫火爐新添了幾根木頭。
出發前一晚實在不該工作那麼晚，從一疊帳冊和報表中抬起頭來伸伸懶腰已是午夜12點，披上外套從玻璃罐抓了幾枚零錢下樓，走往公寓旁人行道上一排販賣機前投飲料。
「要喝什麼。」峻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怎麼來了？
想你。閒散制式的一問一答。
「收集幾隻了？」他替她投幣按下附送模型船的飲料，自己也投了泡麵和運動飲料，兩人並肩走回。
「拆開有時拆壞，不完整，窗檯放了二隻白色，浴室有一隻淺藍色的，還有一隻描金邊送給Richard。」她的小興趣，「如果你要這隻可以送你。」
峻哲搖頭笑著，「很累，」他把她整地摟在胸前邊走，「還想開餐廳？」
她不說話，勉強的依順偎著。
「峻哲。」走了一會兒才忽然喚他，「我們兩年了。」
「怎麼樣嗎？」
「沒有，只是在想我們能不能沒有彼此？是不是習慣？我們不太像在交往反而像是常在見面的朋友？」
「連常見面這點也不及格。」他幫她補充。
「你不在乎我？」夏離開他的懷抱。
「嫁給我。併購案談好我們去夏威夷渡假，爸爸想見你。」
她搖頭笑了笑，算是拒絕了。
「你不愛我？……我等你二年了。」
「感覺….還不是時候。太多事，籌備餐廳的事幾乎佔了所有休息的時間。」她回想大概有半年沒有真正好好休過假，「跟Richard有些事得一一交接，沒這麼快。」
「找一個助理。」他覺得問題很簡單。
「會的，但目前沒這個預算，至少等餐廳開幕再說。」
「別累壞了。」
「所以你不覺得我們結婚，住在一起，生活不會有太大改變？」
她轉頭看他正拿起手機看剛發來的簡訊，看完立刻刪掉。
「長途旅程我總是睡不好。」夏很少干涉他的事，接著又說。
「我從來不知道你有妹妹。」
「我們…不親近。大學起我就不住家裡，你知道的。」
也許她應該虛構一段美麗時光。
「你剛說什麼？」郭峻哲忽然回神問她在說什麼。「旅行什麼？帶什麼旅行……」
「是睡不好。」
夜風暖暖，揚起她耳邊的秀髮，峻哲講了兩個跟客戶的笑話，夏捧場的笑了。
「東西給我。」他幫夏拿過手上的東西，走了幾步發覺眼鏡往下滑，又要她幫他扶好眼鏡，在櫻花樹下的人行步道有說有笑緩步走回住處。
「怎麼不？……噢！對，我手機沒電。」她現在才想起要問他這麼晚了過來的原因，找出口袋中的鑰匙打開第一道門，「我想早點休息了，今天我……」護唇膏掉到地上，峻哲幫她撿起來，若有所思的轉動著手中的東西。「夏，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她拿過飲料，默不作聲，低垂的眼眸裡意外的冷靜，峻哲沒有看出來，以為代表另一層的意思。
「打電話給我。」
夏點頭目送他從電梯離開。
曾經一起旅行，好幾天，睡同一張床，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們親吻、擁抱、小聲談，呼吸彼此的呼吸，聞取彼此的身體氣味，有時她驚懼的像隻小鳥縮在床緣，他可能總是懂得她的猶豫，從來不強迫的睡去，將她箍在懷裡，睡沉了她就輕輕掙脫，在沙發上蜷著勉強睡，一夜又一夜，在他醒來前回到床上，喚醒不知情的他。
愧疚嗎？也許有一點。
越不過界，連自己也不明白。雖然能看見他慾望分明的眼，藏得是愛還是平衡紙醉金迷世界裡一段調劑？
放下手上的東西，一袋繫上金色緞帶深藍包裝的禮物從桌子邊緣滑落地上，寂靜的室內發出空洞的聲響。
針刺般的疼痛侵襲整顆頭顱，回到自己的空間終於釋放一點一滴的疲累，並還不算遲的得到休息。
今天，真巧，是「他們」的生日。書海耍酷的把禮物放在他的車頂，會是什麼？香皂禮盒還是最新型的X-BOX？
他坐在椅子上想找回失去的力氣，藥效發作一時無法消退，即使藉由殘存的意志力也只能辦到一點點，暫時的安靜與休息片刻如此迫切，他順從身體下達的指令，垂躺柔軟的座椅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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