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心 7:45
門口已經聚集一群跟她一樣早起的人，不只學生想佔位子，許多要考國家考試的社會人士也在耐心的等候著，大家也都是在家無法專心看書嗎？陽光打上高直的外牆，萬道金光齊聚中心穿堂，刺癢的感覺爬上背脊，汗，微微的滲出。
8:00
人群魚貫的走入，夏選了一個位子放下書袋。今天可要在這待上一整天，為了考上理想科系，她不能有一天鬆懈。環顧四周，有人已經掛上耳機在準備，暗暗替自己打氣加油，拉開椅子先將要讀的書跟筆記本拿出來。
「這裏有人坐嗎？」「沒有。」夏看了他一眼。
「幫我顧一下，欸，對了！你要不要買飲料？」那男孩不忘回頭問她。
「不用，謝謝。」奇怪，好像很熟似的，又不認識。
一頭柔順的垂肩長髮傾斜蓋住半邊的臉，撩在耳後的髮絲，聽話的掛著，露出輪廓漂亮的耳朵。翻書、對照筆記重點，旁若無人的專心，兩人靠得很近，髮香隱隱約約干擾著他。
「我叫成威成，可以跟你借修正液嗎？」第一張紙條，夏遞了修正液過去，順便喝了口水。
「冷氣好涼，好想睡。」第二張紙條，夏跟他笑了笑。
「中午你想吃什麼？我請客。」第三張紙條。
夏跟他搖了搖頭，在紙條上畫了一個塞住耳朵的圖，寫上「你很吵。」成很高興她有回應，跟夏比了敬禮的手勢，終於乖乖看了一上午的書。
中午一到，跟許多人一樣得去吃午餐，成威成開心的跟著夏走下樓梯。
「你真的是來讀書的嗎？」她邊走邊問，這個有著陽光般笑容的大男孩並不令人討厭，「為什麼？……」唉！自找麻煩。「算了，你不用回答我。」收回這個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他想知道。
「你…我們不認識，不要一付很熟的樣子。」
「不熟，多聊幾句就熟了呀！」
「我是來讀書的。」她淡淡的回答。
「我也是來讀書的，不過看到不錯的人也可以順便交朋友。」
「所以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他不死心的追問。
「夏潔恩，你可以叫我夏。」
「你可以叫我Chris」兩人相視一笑。
「下午你可別再吵我讀書了。」她警告他。
靜靜沉澱一日喧囂與疲憊，斜倚窗前，慘白的路燈落下一圈一圈的光暈，一脈光線打亮她的臉，闃黑無人的街道，一隻野貓躡手躡腳的的尋找食物的蹤跡，撥弄路邊的鐵罐，發出叩囉細碎聲響。
啜了一口熱茶，放下，學貓躡著腳步，下樓去晾應該已經脫水好的衣服。
點亮一盞牆壁上的5w小燈，夏夜星空黯淡，夜風捲走一段憂鬱，一支、一支三角衣架過手，上桿，披完全家的衣物，提著桶子，關上後門。
怕黑，又討厭光線的刺眼，水馨在床上側躺，騷動不安的翻來覆去，忍無可忍的坐起來，走出房門。
「夏，開門一下。」她小聲的敲門。
嘆了一口氣，開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吵到你了，對不起。」一盞檯燈能有多亮？
「我是不是得每天告訴你一次？你不想睡我還想睡！你想害我得神經衰弱才高興？」
怨毒的眼神，嘲弄的詢問。詢問？還是警告？
「別惹我生氣，否則你會連吃麵包的錢都沒有。」
警告？還是威脅？
「因為學校每天都有考試要準備，再給我半小時就可以看完了……」
「你以為你能考上什麼好學校？考上又有什麼能力繳那貴死人的學費？」水馨冷冷的奚落。
「我這麼努力也是想考上國立大學，不想給爸添麻煩…」她不止一次這樣強調。
「爸？」水馨陰沉的重覆，「你從明天開始會知道什麼叫做寬．宏．大．量。」
夏不懂她的話中含意，只是不想再爭辯下去，否則會引起更大的難堪。
「說話啊！」水馨得意的逼近。
「我知道了。」
夏無奈的妥協，退回房間，門雙雙關上。
「爸。」
她在客廳等夏司清下樓，他掏出三千元，「謝謝。」好像一種儀式。
每當她一早坐在椅子上等他下樓，表示一個月又過去，給零用錢的日子又到。扣掉來回的公車錢36元，其餘的是餐費，她會在路上買五元的豆漿當早餐，中午是十元麵包加十元飲料，晚餐則不一定，有時她會吃碗熱湯麵，如果想多存一點錢，就買跟中餐一樣的，只有星期六或日會在家吃一、二頓晚餐。
疑問一直是在的，直到這一刻。
夏將錢折進裙子口袋，「等一下！」水馨喊住她。
「你不會不好意思嗎？」她揹著書包一階一階的走下樓梯，擦過夏司清的肩膀。
「水馨！」
夏司清似乎有預感。
「你不是我爸的孩子，憑什麼一直跟他拿錢？」
一把鋒利的長刀乾淨俐落的劃過上一刻還不解著的心臟，肢解的手法高明，一滴血都沒留下。
霎時蒼白的神情符合她的預料，得意，得再忍一忍。
「水馨！」夏司清大聲喝止。
「本來就不是，早晚要讓她知道！」魏文琪也下樓準備上班。「當時你媽懷著你無依無靠，司清好心收留了她，她卻生了你就跑了。」
「知道了嗎？你不是！」水馨叉起手臂重覆，怕她聽不清楚。
「真的嗎？」夏跌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叫了十多年爸爸的人，夏司清抿抿嘴，「難怪……」她終於理解的點點頭，「那我是誰的孩子？」會遲到的，喃喃地問了自己這句話，揹著書包先走出門口。
「我只忍你到畢業 。」水馨在凳子套上球鞋，今天有體育課。牽著腳踏車，跨出門檻，夏跟在後面隨後將門帶上。
倉皇奔跑，變色的樹葉，昏昏欲睡的寂靜夏日突然驚醒。這個消息來的真不是時候，但是，她邊跑邊笑，眼淚卻在風中點滴散開，離開、棄守、迤邐一地靜漠中凋朽的心結，潛浮，再探出水面，氧氣……
氧氣…扶在學校的圍牆邊喘息，過往如斯忽明忽滅，啪！熄掉，不會再回來，不會被改寫，答案，知道了，謝謝！其它的不用再說了。單調乏味的童年，步履維艱、蛻變，你不曾是，所以你不會知道……原來錯在你，也不在你。
掙脫迷霧的圍堵，徵兆多不勝數，越痛越清晰的輪番湧現，無心探究，逃避，卻也踐踏了事實，循著固定模式生活，以為活在萬無一失的世界……霍然倒塌。
她會走出去，她會的。
黯然擦乾淚水，夷平錯綜複雜的情緒，而後｜
安然渡過大考呼嘯的惡水，預感也期待單飛日子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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