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長細的黑色毛料裙擺在傍晚的疾風中輕掀輕翻。倆人的距離看不出有移動的改變,漸行漸遠往生者的世界。

包圍在樹林中,讓可敬的、悲嘆的、美麗的、可憎的、童稚的、受冤枉的、報復或被報復的、一生追求名譽、財富或一生平淡的,以及其它,全聚於此,生命有始有終,璀璨終歸於平靜。

林在風間,樹皮已被極細的絮語浸透,燥到就要起火,灰暗光影窸窣攏聚。

怎麼樣?就這樣嗎?有人問起,一陣風吹散陰謀不肖的叛亂者,小心蜚伏不出聲的妄想狂。

拔地高飛的三十歲,往莎莎葉顫的樹林裡撤出一張網,網住記憶,殉葬在此。

她環臂輕擁冷的發顫的自己,成伸出插在褲子口袋的手,摟住她的肩膀,輕輕往自己的肩頭一帶,夏放慢了腳步,然後停下。  

「Chris,沒關係,我沒那麼冷。」

「臉色很蒼白,是不是感冒了?」他伸手碰了碰夏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還好,沒有發燒的樣子,我的外套給你穿。」

「我習慣這裡的溫度。」他一手將大衣披上夏的肩頭一面說。「快點,反正快到停車的地方了。」

夏在後面一人獨走。

她很珍惜與他在一起的那段歲月。偶爾她會想起少之又少願意想起的回憶裡,他對她的好,適時也適度的,陪她度過破繭而出的日子。那筆錢他幫她想辦法變出來,幫她安頓好一切,對那件事隻字不提。

車子進入市區,距鬧區不遠的王子大道,一棟白色的建築物醒目地矗立在轉角的地方,取了車票,車子開進附設的停車場,夏摘下帽子和黑手套,半路上,責怪自己忘記替孩子準備禮物。

「拜託!」Chris按選電梯向上,朝著一閃一閃向下的顯示燈說:「該準備的都準備了。」

電梯門在八樓打開,兩人走至櫃台詢問,護理人員要他們至等侯室。baby被抱到面前時,夏看著,笑著,無意伸手抱他,只是順順baby的細髮,「你想叫什麼名字呀,小河豚。」

「河豚?」

「他臉頰鼓鼓的,嘴巴像魚一樣吐泡泡。」夏說完開心的笑了,「還像魚一樣嘟著嘴巴…開玩笑的,我看看……嗯!眉毛有你的影子,眼睛也是,鼻子簡直是你翻版。」

「真的!」Chris高興的仔細端詳。

「真的!」夏肯定的說。

「Fish,今晚一塊去Red Corner?」Chris嘿嘿地笑,搖著懷裡的嬰孩。

「這小名很適合他。」

「我要讓他姓夏,夏晉越,他的名字。」

「夏?」夏不解的看著他。

「我認為他的出生,他的存在,能讓你不再感到孤單,你還有親人。」

夏霎時眼眶一熱,無法言語,說不出話來。

「你...。」

「我懂你的意思!我們該走了。」Chris起身帶著Baby走出去,請護士將他抱回育嬰室,在電梯裡。「餐廳離這兒兩條街遠,我們走過去。」

「能每隔一陣子就寄照片給我看嗎?」夏說。

「傻瓜!」Chris輕輕將夏的頭髮往後抓順。「我會帶Fish去看你,你不會不接我電話吧?不然我寫信給你,收到信後等想看再看,裡面夾了一些照片,引誘你打開。」

「好啊!我很歡迎。」

「準備再待幾天?」

「大概再三天!明天我打算逛逛一些杯盤的專賣店,新餐廳需要大量的瓷器來點綴。」

「喂!夏潔恩。你讓我覺得我們好像除了朋友沒有其它可能了。」

分心在觀賞街燈造型的夏,被這樣肯定式的問法拉回現實。「是啊,你忘了我有峻哲了。」

「他不適合你。」Chris將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

「他對我很好。」

「我也可以對你很好。」

「我知道。」夏朝天空感性的笑了,「我一直都知道。」

兩人走到餐廳門口,侍者替他們開了門。他替夏拉開座椅,坐下對侍者開始點菜,選餐前酒時將視線落在夏的身上,向侍者翹首,稱讚對面的女士是個真正懂酒的人,得尊重專業人士的建議。

夏瞪著他,開口說道:「給我便宜又好喝的酒。」

成哈哈兩聲,大聲附和。

「我們多久沒見面了?」他問,不喜歡對他防備的夏。

「三年。」她隨便回答。

「喔?我們應該不認識彼此吧!剛剛你站在門外,眼巴巴的看著餐廳裡吃大餐的人們,我好心請你進來,心想能不能一親芳澤?」他看著夏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又說「啊!不對不對|」,「你是剛剛獨坐在角落,一位對相親絕望的老小姐,我心想,反正我是一個人吃飯,在這麼高級的餐廳,至少跟再跟一個人一起吃吃喝喝才有意思。」語畢,舉起餐前酒一飲而盡。

「在我的酒館裡如果看到客人拱起雙肩,腦袋下垂,然後像你這樣一飲而盡……」夏頓了頓,「我便會問他…」

「要不要再來一杯?」兩人說完同時都笑了,同時斟了一杯。他無法具體形容還太新的創痛感,只說道:「好久沒好好睡一覺,好久…」

「我知道那種感覺!」她若有所思。

「喂!夏潔恩。」

「拜託,別又來了!」夏求饒的說,「成威成,你名字的部首怎麼好像都一樣?」

「喂!夏潔恩,能見到你真好,希望下次不是我自己的葬禮。」

「你何不來找我,見見老爹。」她舉起酒杯喝了一口。

「喔!那個有意思的老先生,他知道我嗎?」他已經將前菜解決,點頭示意,侍者趨前詢問,不久又送了兩瓶酒來。

「Chris,酒量變好啦?」侍者使眼色調侃這位熟客。

「威廉.懷特!」Chris清清了喉嚨,「當然沒有,不過今天有護草使者。」侍者朝夏點頭致意,識相地退下。

「原來鮭魚可以這樣煮。」夏喃喃自語。

成顯然開始有點醉意。「魚呀!除了這樣煮,還可以那樣煮,從頭煮,從尾巴煮,隨便愛怎麼煮就怎麼煮!」

「乾杯!」她舉起酒杯。

成舉起酒杯回敬夏的邀約,「慶祝什麼?」

「敬生命!」

「敬下雪!」

「下雪!」夏往窗外看去。

潔白的雪花從空中以極慢的速度緩緩飄下,雪花搖曳生姿,朝不同的方向舞動,餐廳裡的客人紛紛露出喜悅的表情,沈醉幸福的初雪氣氛中。

不知是誰的主意,吉它手、薩克斯風手、低音喇叭手、小喇叭手、鼓手和橫笛演奏者陸續走出大門來到街道上,行人們停下腳步,期待樂手們的表現。

鼓手試敲幾下,咚咚的聲音,振奮人心,接著橫笛手試吹幾個音,滑溜的音符往天空飄去。樂手們討論了一下便開始演奏起來,是一首關於冬天輕快的當地民謠,街上的人停下了腳步聆聽著,一曲完畢,周圍嚮起熱烈的掌聲,掌聲未歇隨之而來又是一首拍子優雅的舞曲。

民眾們倆倆牽手、互擁,踏著小步舞曲轉圈圈,左一圈、右二圈,笑容滿面;曲子沒有停頓接著又轉變成JAZZ變調曲風,節奏慵懶。

侍者端上主菜,夏回頭看著趴在桌上睡著的Chris,敲了敲他的手,Chris發出喃喃的咕噥聲,看樣子酒精催化了疲憊,但願他不再夢見那條無人之路。她獨自拿起刀叉用餐,最後慢慢品味了有名的甜點和餐後熱飲,才招手向侍者示意結帳。

「來,刷這張卡。」夏俐落的從Chris的皮夾掏出一張白金卡,調皮的向侍者眨眨眼。

威廉露出莞爾的笑容。「他平常不會這樣。」

「我知道,我們是老朋友了。」

她轉身離開,才走二步想起一件事,返回遞給威廉一筆不錯的小費。

「再見。你的服務一極棒!」

威廉開心道謝,一直目送夏的車離開。

「60度!」夏自言自語。

「嘿!Chris王子,你撒手不管的本事還是沒變。」

車內一片寂靜,順利開上了3A,四十分鐘後返回Chris半山腰的住處,她先下車進屋開燈,雪愈下愈急。

路上舖著薄薄一層雪,一片,一片……

往山下看去,林間的仙子輕點魔棒,將樹梢末端全都染上一層晶瑩的白粉,沒有風,靜謐的氛圍包圍著。

輕舉雙手,手心有小小的雪花,穿越指縫,柔柔,軟軟,溶化掉的水感覺不出溫度,深深吸一口氣,寒冷的夜風其實還在,鑽骨冰凍的溫度,讓鬆懈沒有防禦的她打個寒顫。

「笨蛋。」冷不防被敲了一記頭,夏縮著膀子轉身。

「酒鬼,你醒啦!」

「是啊,有人把門打開想凍死我。」

「是凍醒!除了你自己走進去,我想不出別的辦法。」她理所當然的附合。

「這裡好美。」她嘆息的環顧四周。

「是很美,冬天過後,我打算搬到熱鬧的市區,水馨走了,我和Baby住在這麼空曠的郊區……連泡妞都不容易!」

夏笑著點了點頭,做出舉杯向天空的動作。「祝新生活!」

誰也沒再說話。夏將手掌放在嘴巴前呵氣。

道盡沈重心情的白色煙霧息氣,一陣接著一陣,白雪沾濕了兩人的頭髮,眉毛,睫毛,衣領,謐靜的山谷微濛濛的一片,下不停的雪,毋須印証的疑問,留下相繼進屋的腳印。

前、後、前、後、左、右、左、右…………

雪花無心,粉飾嘆息的印記!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Rou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